紀秋在樓上待的三天，星野都由高悅和家裏的傭人照顧。高悅一個不知事的女孩，什麽都不懂。小星野從出生起就由爸爸照顧，忽然眼前沒有了熟悉的人，哭得撕心裂肺。高悅給他奶瓶也不吃，給他玩具也不要，抱著哄也沒用。高悅焦頭爛額地面對一個哭翻天的小惡魔，而他毫不客氣地掛著兩道鼻涕繼續哭。

傭人看實在沒辦法了：“要不把少爺叫下來吧？”

高悅可不想看她哥那臭臉色，擼擼袖子：“我就不信整不了這個小家夥。”

大小姐眼歪嘴斜做了個大大的鬼臉，小星野呆了一瞬，然後哭得更厲害。

高太太聽到聲音走進來：“怎麽了？”

高悅恨不得將小家夥的嘴堵上，然而小家夥根本不給她面子，在她身後聲淚俱下。

高太太皺眉瞪了高悅一眼：“連個孩子都照顧不好。”

高悅小聲嘟囔著：“我又不會帶小孩……”

高太太沒理她的反駁，過去觀察了一下小星野，翻翻他的繈褓：“你哥呢？”

“還沒下來……”

高太太臉色更加不虞，她叫傭人拿來熱水，用沾濕的柔軟布巾擦洗寶寶的屁屁，換上幹燥溫暖的小毯子。小家夥一抽一噎地趴在夫人的肩頭，仿佛用一雙淚眼譴責著高悅的粗心大意，她只給他換了小褲褲，沒有換小毯子。潮濕的地方一直洇著他的屁股，小家夥委屈得不得了。

高悅嘆為觀止地看著她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母親親自照料著一個小嬰兒，而小屁孩一到母親懷裏就乖了，只是扒著她的衣服抽泣。

“他聽您的話哎！”

高悅驚訝地張大嘴巴。

高太太一副看白癡的樣子：“你倆都是這麽過來的。”

高悅看著母親抱著小星野溫柔的樣子，說實話，她已經記不起自己也曾有過這樣的時光了。她的母親是個獻身學術事業的人，父親又忙著晉升，兒時的幾絲溫暖都是高夜給的。然而高夜是個外冷內熱的人，雖然對她很好，卻很少表露過什麽情感。

整個家都是冷冰冰的，有時她倒是羨慕紀秋，想要什麽就會說、會爭取，而他的到來也為這個家帶來了些許變化。

往後的日子裏，她常常看到母親每次嫌麻煩不要，卻都會“被迫”照顧一下星野；紀秋臨近考試抓耳撓腮，高夜在旁輔導，高太太看不過去，板著臉教訓了幾句，卻還是指導了幾個題；而她的父親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多，家裏有個孩子熱鬧得緊，每天都有歡聲笑語。她的父親一邊看著星野在草坪上爬一邊擼著家裏的狗?

其實母親是很孤獨的吧，其實父親也是喜歡家庭溫暖的吧。沒有人能拒絕紀秋，正如沒有人能拒絕溫暖。

而在家裏一片和諧的時候，紀秋和高夜就要分開了。高夜請了很久的假，要回營地報道。而紀秋考上了向往的學校，馬上就要開學了。

兩人還是結婚後第一次分開，提前好幾天開始紀秋就有了“分離焦慮癥”，每天都粘著阿夜，一刻都不想分開。

“我怕我會想你。”

高夜吻吻他的額頭：“我會給你打電話。”

“可是我還是見不到你啊。”

高夜被他抱著，差點就要說出帶他走的話了。

“我每個月都回來一次好不好？”

紀秋搖搖頭，抱得他更緊。

“不要。”

“為什麽？”

紀秋埋在他懷裏，堅定地道：“沒拿到學位之前我不能見你。”

高夜失笑，他摸摸愛人的頭，他真傻，明明那麽不舍了，卻還有著自己的堅持。

“那就只有過年見了？”

紀秋心裏痛得要流血了，恨不得變成個小貓小狗跳進他的口袋裏帶走，卻還是隱忍地點頭：“嗯！”

他不能一輩子都做高夜的“寵物”，有一天，他也要變成和高夜一樣，並肩站在他身邊的人啊。

盡管下定了決心，分別的那天紀秋還是難過得不得了。紀秋和高悅把他送到車站，紀秋像丟了魂一樣，提不起一絲力氣來。高悅把哥哥送上車就下去了。

紀秋還一遍遍地檢查著高夜的箱子，裏面每樣東西都是他整理的，每件衣服都經過了他的手。

高夜說：“別理了。”

紀秋問：“你過年會回來嗎？”

高夜道：“會。”

紀秋摩挲著他的襯衣，偷偷抽出一件來留個念想。高悅在下面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紀秋又問：“你確定過年會回來嗎？”

高夜又道：“會。”

“還有五個月。”

高夜摸著他的臉，把他攬在懷裏告別。紀秋難過得快要哭出來了：“你還沒走，我就想你了……”

他壓抑的哭腔讓高夜的心一疼，仿佛半個身子都被他撕裂下來了。有時候不是紀秋離不開他，而是他離不開紀秋。男人在他的額頭一吻：“過年一定回來。”

“要給我打電話哦。”

“嗯。”

“要好好吃飯，照顧好自己。”

“嗯。”

“我一定會當上工程師的！”

“紀秋。”

“嗯？”

“我愛你。”

紀秋埋在男人懷裏，眼淚幾乎要洇濕他整個肩膀。但他忍了又忍，自始至終都沒有擡頭，沒有讓高夜看到他軟弱的眼淚。

高悅很不懂：“也不知道你在堅持些什麽，明明一招手他就會回來的啊。”

紀秋轉過身笑：“也許是想要他更放心我吧。”

他也是想要強大起來保護阿夜的啊。

分別的日子變得格外漫長，紀秋整顆心都掛在了小小的電話上，每晚高夜都會給他打個電話，高夜的電話都被紀秋霸占了，偶爾留下幾秒鐘，高悅又搶了去。高太太想和自己兒子說兩句話都不行。

紀秋變得很忙，他每天按時上課，下課後便忙著各種學業上的功課。同時，還要學著怎麽和寶寶相處。沒事的時候，他愛往高太太身邊湊，一邊給孩子嘴裏塞奶嘴一邊請教高太太問題，高太太頭痛欲裂，接過孩子過去照顧，對他不予理睬。

然而紀秋沒過一會，又遇到疑問了，高夜不在，他只能找這位院長大人。偶爾有同事和高太太說：“你家那孩子很好學嘛，要不要介紹給我當學生啊！”

高太太道：“他念機械制造。”

“沒關系嘛，我可以等他來學生物^ ^”

高太太冷著一張臉：“你有沒有問題，都說是我家的了，還過來搶。”

同事哈哈大笑，本來準備來接媽媽回家的紀秋心裏驟然溫暖。

小星野也在這漫長的時光中長大了，他儼然就是翻版的高夜，兩歲起便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吃飯，自己睡覺，晚上自己脫衣服，然後把它們疊得整整齊齊。當然了，睡前還有一項家庭活動，由他偉大的母親——紀秋來給他講故事。紀秋繪聲繪色地講著公主被施了魔法陷入囚牢，王子要救出公主的故事，他講著講著自己都要沈浸進去了，嘩嘩地翻了好幾頁，等意識到自己失職的時候，小家夥眨著眼睛問：“結束了嗎？”

紀秋急得不行：“你怎麽不問然後呢？”

星野問：“然後呢？”

“然後王子就歷盡艱險救出了公主啊。”

“哦。”

小星野埋進被子裏，看了一下自己的玩具表：“媽媽，奶奶說十點就要睡覺了哦，現在十點半了。”

“知道了知道了！”

待在這個家真的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而高夜兩年裏也就回來了兩三次，第一年，兩個人在床上滾了好幾天。紀秋用藥壓抑了幾個月的發.情期兇猛異常，高夜咬著他的耳垂：“我每個月回來吧。”

“不、不要……”

紀秋紅著眼睛扒著他的肩，不管怎樣，他都要先達到自己的目標再說。

高夜找到地下城的王大夫，他最清楚紀秋的體質，知道怎麽將藥的副作用減到最小。之後再次忍心走掉。

第二年過年，高夜待的時間略長，兩人和星野做了一次短途旅行，紀秋累得不行，而那兩父子不知道秘密謀劃了什麽，紀秋每次晚上貪涼不穿襪子，第二天就被高夜知道了。

第三年，紀秋感覺已經是他的極限了。他太想念太想念高夜了，特別是結婚以後，婚姻真的會塑造一個人，他已經是高夜的，高夜也已經是他的，他們深入彼此的家庭、生活、未來，血肉和精神都融在了一起，分也分不開。

而他愛的人卻不在自己身邊。

這比之前的那三年分別更為痛苦。

臨近過年，紀秋就開始期待，想著高夜回來他們要做什麽，有什麽要完成的計劃。他想了很多條，比如讓阿夜親他一百下這種白癡的項目也有。

他早早就開始布置家裏，買了新衣服，家裏的花園他都找人修剪了一遍，鬧得家裏不得安寧。

他還給阿夜準備了一個禮物，是他親自參與設計的新戰機模型。教授帶著他們一個小團隊自己做的，還參與了國.家的項目。進進出出的人都知道有個要做飛機設計的Omega了。

而一直等到年底，高夜還沒有回來的消息。

紀秋打電話也不通，每次都只能高夜打回來。他先去睡了，朦朦朧朧醒了看了幾次手機，都沒有來電，一顆心都被懸著。第二天，他蔫蔫地坐著吃早飯，將軍大人告訴他，今年高夜不回來了，他有任務。

“不回來？”

紀秋懵得厲害：“那他什麽時候回來？”

將軍大人斟酌著說：“估計要下半年。”

“下半年……”

紀秋一顆心涼到谷底。

高太太也不滿意：“不回來起碼要提前說一聲，不要讓大家都等他。”

將軍大人道：“任務的事，他也說不準。”

紀秋什麽都聽不進去了，面前的飯菜一筷子都沒動。他低著頭，眼淚都砸進了碗裏。小星野看看奶奶，扯扯奶奶的衣服。高太太皺眉叫高悅：“陪紀秋上去，待會再給他送點吃的。”

高悅恨恨地：“你都快要拿到博士學位了，他怎麽就說話不算數了呢。”

紀秋道：“他也不想吧。”

“他就是仗著你更愛他！”

紀秋心都灰了，還計較什麽愛誰多一點呢。他只是想念高夜，很想很想。站著的時候想，走路的時候想，學習的時候想，和星野在一起的時候更想……

他想了他三年，這三年裏他無時無刻不在想他。

他躺在床上，想結婚的那天，高夜送他的勳章，想得心都要疼了。輾轉反側怎麽都睡不著。

又看著自己準備好的禮物，布置好的房間，以及那一大堆在想象中和他完成的事……都更刺激了他深藏心底的想念。

如果這時候高夜在多好，如果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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